随着2023年的结束和2024年的到来,人们悄悄地显露出自己的本性:我们中的一些人回顾过去的一年,而另一些人则期待新的一年。我自己的情感一直是回顾性的,但每当现在开始显得势不可挡时,我就会陷入一种更深刻的“旧日友谊”的情绪中。在2023年,有很多次——很多次——我的工作——写书——让我觉得毫无意义、无关紧要。查尔斯·兰姆(Charles Lamb)的一篇文章的标题也开始困扰我:《老人》(The superannated Man)。这个长词的意思是走下坡路,没用,老了。
在过去的十年里,我一直在努力抵制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,即现代美国不再关心我最看重的东西:同情和尊重他人;宗教宽容;历史知识;熟悉伟大的文学、艺术和音乐;幽默感:幽默感;很有礼貌。已故评论家罗伯特?休斯曾哀叹,我们的文化已经变成了“抱怨的文化”。遗憾的是,抱怨现在是我们最小的烦恼。
有必要列举目前发生在国内外的令人恐惧和心碎的灾难吗?从哪里开始呢?有时候,每当我读《华盛顿邮报》(The Washington Post)或听美国国家公共电台(NPR)的时候,我都会希望外星人最终会降落,把我带到另一个更好的星球。我希望飞机上至少有地方放我的几本书。
然而,用我最喜欢的一句话来说,我确实在坚持。我的家人和朋友让我保持理智,当他们不把我逼疯的时候。每个星期,我坐在书桌前对自己说:如果我把这本传记、思想史作品或小说写得足够好,也许会有一些人继续读它,也许它会让他们中的一些人从自己的忧虑和心痛中得到喘息,也许它甚至会影响他们的生活进程。这听起来很夸张,但这样的事情确实发生了。
大约14岁的时候,我在《克利夫兰实话报》上看到一篇关于神秘小说家雷蒙德·钱德勒的文章。在这篇文章中,评论者——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——引用了《漫长的告别》中的著名段落,私家侦探菲利普·马洛在其中对世界上各种各样的金发女郎进行了分类。虽然那时我青春期的脑子里肯定有金发女郎,但真正打动我的是钱德勒的散文。我从来没有读过这样的书,我想要更多。到那年年底,我已经找到并阅读了马洛的所有小说,从《酣睡》开始,接着是短篇小说。我在很多段落下了线,比如《高窗》中的这段:
“酒吧的入口在左边。昏暗而安静,一个酒保像飞蛾一样在一堆玻璃器皿的微光下移动。一个高大英俊的金发女郎从女洗手间出来,穿着一件看起来像被金粉筛过的海水的衣服,擦了擦嘴唇,转向拱门,哼着歌。
钱德勒曾经说过,“我为语法而活”,最后一句话表明他是认真的。
尽管自从我妈妈给我买了一副眼镜后,我就成了一个爱读书的孩子,但钱德勒的文字却坚定了我对风格日益增长的欣赏。我再也不会为了过山车式的动作而读书了。从此以后,我对句子的声音和节奏就很熟悉了。钱德勒又说了一遍:“一只黑色和金色相间的大蝴蝶飞了进来,落在我身边的绣球花丛上,慢慢地上下摆动翅膀,然后重重地起飞,在静止的热气腾腾的空气中摇摇晃晃地飞走了。”
“摇摇晃晃地离开”——这两个词,用来形容蝴蝶之字形的飞行,完全出乎意料,绝对完美。
直到今天,如果一个作家的风格能引起我的共鸣,我愿意坐下来阅读几乎任何类型的书。从我发现钱德勒开始,我就爱上了邓塞尼勋爵、杰克·万斯、p·g·伍德豪斯、珍妮特·弗兰纳、罗素·霍本、盖伊·达文波特和史蒂文·米尔豪泽等作家极具特色的散文。对我来说,无法抗拒他们在书页上的声音的魅力,他们用英语的迷人方式。
不过,正如詹姆斯?乔伊斯(James Joyce)可能会说的那样,“迷人”和“引人入胜”这两个词,通过循环往复,将我们带回到今年存在主义的沮丧之中。我只是用书来逃避这个世界吗?乔治·桑茨伯里的老名著《奥古斯都的和平》的副标题是“18世纪文学作为休息和提神的地方的概览”。当我打开一本小说或历史作品时,这种逃避现实是我半有意识的目的吗?也许它也是你的吗?例如,卡夫卡坚持一种更激进的阅读方式,他有一句名言:一本书应该是“我们内心冰冻海洋的斧头”。对我来说,在用了那把斧头之后,我几乎肯定会准备好从凿出来的洞里去冰上钓鱼。我会有一个小木屋,有炉子、三明治和装满爱尔兰咖啡的保温瓶。
在一年的最后一周,我们难免会有一种短暂的感觉,意识到我们的生命流逝得有多快。例如,今年秋天,《图书世界》(Book World)刊登了福楼拜书信和梅维斯·加兰特(Mavis Gallant)的《巴黎札记》(Paris Notebooks)的新平装本。我可以证明,它们都是很棒的书:它们在20世纪80年代首次出版时,我就评论过它们。三十多年前,我也写过阿拉斯代尔·格雷(Alasdair Gray)令人费解的小说《可怜的东西》(Poor Things),这部小说是艾玛·斯通(Emma Stone)主演的新文艺片的基础。上个月a·s·拜厄特去世时,我记得在一次去华盛顿的旅行中,她邀请我共进午餐,因为她非常喜欢我对《附身》(Possession)的评论。那篇评论就在我最小的儿子出生的那天发表。他现在33岁。
事情就是这样——或者看起来是这样。因为,尽管世界的现状令人沮丧,我对存在的自我质疑,我珍爱的朋友去世了,积压的好作品(现在基本上被遗忘了),以及家庭生活带来的各种危机,我仍然发现自己热切地等待着2024年的书。在接下来的几周里,我将阅读迪克·戴维斯翻译的内扎米·甘贾维的浪漫波斯史诗《科斯罗和希林》、安德鲁·斯托弗的《拜伦:十封信一生》和尼古拉斯·莎士比亚的巨著《伊恩·弗莱明传》。在1月初,我甚至还会补上2023年错过的一些书:马克·格雷戈里·佩吉的《比阿特丽斯最后的微笑:中世纪新史》,安东尼·格拉夫顿的《魔法:从浮士德到阿格里帕的魔法艺术》,以及尼克希尔·克里希南的《一次极其严肃的冒险:1900-1960年牛津的哲学与战争》。
确实是些很深奥的知识,但我已经等不及了。这种渴望是一种祝福,一种狂热还是一种诅咒?可能三者兼而有之。但说到阅读,我的心仍然像那个14岁的孩子,很久以前,他第一次打开《酣睡》(the Big Sleep)时,菲利普·马洛(Philip Marlowe)穿着粉蓝色西装,正要去拜访坐在轮椅上的斯特恩伍德将军(General Sternwood),他永远坐在温室里的兰花中间,散发着“腐败的腐烂的甜蜜”。